夏日随想（四）

现在是八月中旬，盛夏。然而这半个月苏黎世一直是阴雨连绵，保持着十几度的气温，让我一度以为夏天已经过去了，唏嘘了好久。幸好，最近那股冷气流已经过去，又回归了盛夏应该有的样子。夏天写的这几篇博客没什么固定的主题，一直是想到什么就写下来，但我仍旧希望内容上保持一些关联，所以在写每一篇的时候也会提前列一个大致的内容框架，然而显然的是，我的思绪本身没有这么连续，因而并不是线性地写出这些东西，例如在这一篇动笔的时候，上一篇并没有写完，依旧是剩着一般的大纲在那里，但没关系，既然最主要的读者是未来的自己，自然百无禁忌。这一篇将会是意识混乱的汇总。

最近晚上跑步的距离稍微多了一些，现在是3.6公里，在之前的路线上加上了从家到Sackseg公交站然后在回来这一小段，总算是能够一口气跑完。像我之前提到的那样，每次跑完步回到楼下的长椅那里休息的时候，都能够无比真切地感受到我的肺对于空气的贪婪，那是最明确生动的活着的象征。很奇怪，大部分想写点什么的时候，都是跑完步之后。回来之后，会打开制冰机，然后混合一点酒精，在身体逐渐冷却，头脑逐渐发热的过程中，随机播放点音乐，不停地在VSCode里敲键盘。说来很有趣，写博客用的编辑器和写代码的竟然一样，大概这也能让我松弛下来吧，从极致理性充满逻辑的工作里找一个小角落，有一点情绪的抒发口。

最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规律了起来，白天去学校做Thesis，晚上回家吃过晚饭后，去跑个步或者就单纯地看看剧或综艺，晚一点的时候再打卡一下多邻国，学点德语。像是慢慢找到了生活的节奏，有点像是个在工作的人了。我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生活逐渐被充满，好像又成长了一点，但长大总是意味着告别，不确定的学生生活越来越接近终点，逐渐踏入最终社会化的过程里。我不喜欢告别，尤其是在告别一段时间之后。告别的那一刻好像没什么，难过的是之后某个时刻突然想起来那些之前的事，然后才真正地意识到，那些秋天、海风、雨季都已经过去不再回来了。

下雨的这些天，除了去了一趟慕尼黑之外，做了些月饼，原因很幼稚。一开始觉得很简单，无非是利用一下之前粽子剩下的豆沙，但显然我低估了烘焙的难度，像我之前那种随心所欲的用量的方式并不能得到想象中的形状和口感。于是我照着视频教程，一点一点地添置材料，精确到克。这很不我，但既然都到了这种程度，如果依旧像是之前那样，顺其自然的，那只会是再一次的错过吧。咸蛋黄是去Singen买的，做了八个月饼，放在了宜家的乐扣盒子里，寄了出去，希望到的时候味道还在一个比较好的状态。今天喝的酒度数有点高，保持不了什么逻辑，只有片段跳跃的拼凑。珠玉在前，我不想再简单地开始，初见永远不会再有十几岁的炽烈，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近冰箱里会放一瓶酒，一般都是在附近的Coop买的，马天尼或者葡萄酒或者其他的什么酒之类的。我对各种酒一无所知，买的时候全看颜色，会选一个好看的但不过分鲜艳的颜色。要看起来通透、清澈。一般来讲，会在跑步之前打开制冰机，回来的时候正好能有一小杯冰，然后把酒倒在我的玻璃杯里，我很喜欢看酒液和冰块交融的那个过程，冰块会一定程度的融化，然后在某一个形态保持相当长的时间。以我的速度，大概是喝完的时候冰块正好融化完。这两天是一瓶桃红葡萄酒，网上说葡萄酒很少加冰块，会影响口感，但我不在乎。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人会对酒精上瘾，小时候总觉得酒有什么好喝的，入口又涩又苦，而且所过之处充满灼烧感。说明少年时候还是没什么烦恼。但其实现在的我也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难过的事情，想起来最低谷的事情竟然还是高中失恋的时候，说明我这些年过的还挺顺利的，但人总是有迷茫的时候，总需要消解。在我敲下这些字的时候，几天前寄出去的月饼有了回声，很开心。

再提笔已是九月。这些天里，我保持着规律的作息，白天去学校，晚上回家也是能够早早地睡下。每天的工作就是验证新的想法做些新的实验，在学校待满八个小时。我又开始在白天的后半程开始犯困了，于是恢复了高中时期中午喝咖啡的习惯，会从CAB或者ETF走到主楼，到F层的自动咖啡机买杯咖啡，通常是香草拿铁，美式太苦了，我需要一些甜度。ETF的student room很热，窗户被供电的一个横杆半挡着，没办法真正地迎入外面的风。房间里的十几台电脑24小时开着机，电源的热量在房间中累计着，散不出去。我常常是这个状态，在刚和supervisor开完会之后觉得科研大有作为，希望能找个好一点的PhD继续做下去，觉得ETH真是个科研的好地方，但一段时间之后又会感觉到生活有些虚无，找不到真正的快乐的事情。

这一点我一直在想，从小学七八岁的时候开始的吧。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我相信有相当多的人在各个阶段都曾纠结过这个问题，甚至于乍一看会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空洞和幼稚。但实际上当然不是，只是因为大家总是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但几乎都会又在一段时间之后否定之前的看法，重新投入思考。小时候觉得人生的意义在于成为书本里的那些伟人，对于科学家、文学家、政治家有一种单纯的崇拜，当然相当部分原因是那时候对于成人世界的了解也仅仅局限于这些故事中的传奇人物。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种盲目地感觉，认为长大后的自己应该也会成为那样子的人。慢慢长大一些之后，对于世界的认知从完全抽象的状态一点一点的具体了起来，对于未来的畅想也逐渐地将空中楼阁一点点地拉向了地面，有了一些具象的形态。高中时就觉得去一个喜欢的地方和喜欢的人一起读大学，然后四年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找到自己想走的方向。然而第一点就没能实现，第二点就更不用说了，那更难一些。小时候总想着能对这个世界做出一些改变，希望能多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迹，被更多的人记住。现在想法慢慢有了些变化，只是想快乐地自在地生活，意义的重量从未来的时间想着手边的每一个秒钟移动着。

寻找的过程很像是一个非线性最优化问题，我们按着目前的感受向着梯度前进，然而这种贪心算法是很难找到全局最优的那个解的，大部分人会被困在局部最优点上按着惯性生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视角拉高拉远，也许能看到一个更好的局部最优点，但那也始终是个局部的最优解而已，如同黑盒优化一样，作为只能感受已知状态的我们，可能永远也察觉不到哪里是真正的全局最优点。

说来奇怪，目前我看到的最好答案仍旧是高中时候的那几个词，繁华尽处，天涯海角，青石板路，木质小屋，晨钟暮鼓，安之若素。和我做什么无关，和陪伴和情感有关。